文/唐雅冰
一夜春雨,世界變得清新、潔凈。走進春深,麥苗青得逼人的眼;菜花正處于“籬落疏疏一徑深”的階段,半明半暗;馬桑樹、青杠樹、油桐樹等恣意伸展枝條……
“梨花、瓦房——”突然闖入眼簾的一幕讓心瞬間漏跳半拍。蒼松翠柏掩映下,一簇竹林在房前綠得耀眼,竹筍正借助昨夜的雨和今晨的風(fēng)欣欣然脫去筍衣,露出修長的腰肢,已經(jīng)初具秀竹的影兒。一株老梨樹從一片翠綠中探出頭來,深褐色的樹干斑駁著歲月的光影,一道道裂開的口子訴說經(jīng)歷過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虬枝一路蜿蜒,攀過土坯墻,在屋檐上伸展開來。初陽下,一串串潔白的梨花映襯著青色的瓦,如此靜謐、如此和諧,好一幅天然水墨畫。有風(fēng)拂過,片片花瓣飄飄悠悠落下,青瓦上便有了白色的斑斑點點。炊煙從房頂升起,裊裊地盤旋著,越來越淡、越來越高,漸漸消失在明凈的天空里。如此境界,我竟然傻愣著忘了時間也忘了自己,甚至忘了舉起手中的相機,就那樣保持著和青瓦梨花幾米的絕佳距離,看雞鴨在墻角覓食,踏翻破瓦罐,水、谷糠散落一地;一條系著鐵鏈的中華田園犬面對我虛張聲勢地狂吠幾聲便駐足與我對視,慢慢地眼中敵意消失,竟然友好地搖起了尾巴;一對燕子“唧”地一聲從我頭頂掠過,鉆進屋檐下不見了,我猜想某個角落定會有一個溫暖的窩巢,里面一定已經(jīng)有了小生命正欲破殼而出。這樣的畫面,如此熟悉又那樣陌生,近在咫尺又那么遙遠。
我不知道,我們的祖先從風(fēng)餐露宿隨遇而安,到7000多年前,在河姆渡搭建起第一間干欄式房屋再到到土坯瓦房,中間曾經(jīng)歷過怎樣的雨雪風(fēng)霜,歷經(jīng)了多少變遷?我也不知道這些溫暖得直逼人心窩的土坯房,什么時候完成歷史使命,就此消失在歷史長河中?我更不知道今后要尋覓它們的蹤跡是否得跋山涉水,去人工打造的仿古一條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兒時的記憶里全部是土坯瓦房的影子。那時候,瓦屋如一頭頭老牛,安靜地臥在大山懷里,房前屋后翠竹環(huán)繞,四季瓜果飄香,一家犬吠引得整個村子的狗都跟著狂叫,一家雞鳴帶領(lǐng)每家公雞爭著引吭高歌。每到煮飯時間,一家炊煙緊接另一家炊煙。誰家新房上梁,全村的人都會趕集似的前去朝賀,看著搭著紅布的房梁穩(wěn)穩(wěn)當當放在兩堵墻之間,那只被灌得醉醺醺的紅公雞被工匠頭牽著冠子朝四方叩首,小孩子則在鞭炮聲中牽長衣兜,爭搶口中念念有詞的工匠頭灑下來的硬幣、花生、大米等。當然,建新房有的時候也與悲傷有關(guān)。鄰居幺叔家建房時土墻倒塌,其剛剛十歲的兒子再也沒有睜開眼睛,幺嬸氣瘋了,見到每個孩子都要跑上去抱著喊兒子,并為之挨了不少打和罵,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晚上,幺嬸跑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幺叔看破紅塵,在鎮(zhèn)上寺廟削發(fā)出家了,那未完工的房子也慢慢變成一堆黃土,復(fù)歸為塵。
往事如煙,我不知道那瓦房里,是否有一個孩子一如當年的我,喜歡拿一面小圓鏡,折射著屋頂亮瓦上斜斜透下來的陽光玩影子的游戲;我不知道那瓦房里,是否有一個小腳奶奶,正顛簸著腳步把芫荽的種子灑在房后;我不知道,那屋中是否有一方石磨一個碓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曾在那樣的瓦屋里度過了無拘無束的童年;我只知道,當年屋檐上隨著季節(jié)變化的梨花、桃花、石榴花、梨子、桃子、核桃等,就那樣豐滿著我的回憶。
“唉,太美了,不知道這些土坯房還能留存多久呢?”朋友的感嘆拉回我的思緒。眼前梨花青瓦依然靜靜守望,一頭老牛慢騰騰咀嚼著青草,陽光靜靜地穿過每一個花瓣、每一片葉子,昨夜留下的雨珠上,一個個太陽在晃動。我的眼眶不由微微潮濕,時光靜好,梨花青瓦,別來無恙。
作者簡介:唐雅冰,四川省作協(xié)會員,三尺講臺的一名行者,業(yè)余酷愛與文字打交道。身子被羈絆于凡塵瑣事,心靈卻一直在流浪,滾滾紅塵中以文字為拐杖,執(zhí)著前行,沒有起點也不問終點,一直堅信:有夢想的地方就是詩意的遠方。有多篇文章發(fā)表于《中國校園文學(xué)》《天池小小說》《教師博覽》《中國審計報》《語言文字報》等各級報刊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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