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黎貢山山谷，一條溪流從色彩繽紛的混交林間蜿蜒而下。圖/王斌/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中國最美的森林在這里。

 

對于最美森林的解讀，是傲然挺立的針葉林，是五彩斑斕的混交林，還是原始蒼莽的熱帶雨林，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在我國滇西北，有一座渾然天成的“森林集合體”卻能夠滿足大部分人的幻想。她坐落于“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東南邊緣，北上的印度洋暖濕氣流在她這里受到攔截，充沛的降水造就了她豐富多樣的森林植被，她的森林覆蓋率高達85%，遠超國內(nèi)平均值（22.96%）。

 

她有全球緯度最北(北緯25°19′)、海拔最高(1300-1500米)的熱帶原始雨林，郁郁蔥蔥，令人迷醉。而她的中亞熱帶山地原始林在2019年成功入選“中國最美森林”，可謂集實力與美貌于一身，她就是高黎貢山。

 

 

“世界物種基因庫”

 

高黎貢山，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巨大山脈。她是怒江（薩爾溫江）和獨龍江（伊洛瓦底江）兩條國際河流的分水嶺，東鄰怒山山脈，西接印緬山地，南北綿延 600 多千米，縱跨5個緯度帶，仿佛是拔地而起的空中橋梁，連接起神秘的青藏高原與浩瀚的印度洋。

 

 

▲ 高黎貢山位于中緬邊境交界處，由南至北，縱跨5個緯度。制圖/程遠

 

她是植物學家眼中的“世界物種基因庫”，是地球上生物資源最豐富的地區(qū)之一。她不虛此名，因為這里保存著中國約5700余種高等植物，約占中國的五分之一，蒼翠茂盛，生機勃勃。

 

若說橫斷山區(qū)是物種多樣化中心，那高黎貢山就是這個中心的核心，高黎貢山生長著多種珍稀瀕危植物，比如光葉珙桐、長蕊木蘭、西藏紅豆杉、臺灣杉等。

 

 

▲ 苞葉舒展的光葉珙桐，隨風飄動似飛舞的白鴿，素有“中國鴿子樹”之稱，為第三紀孑遺植物。圖/孫軍/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值得注意的是，高黎貢山還保存著千余株國家重點保護的杜鵑花屬物種——大樹杜鵑，這種喬木型杜鵑能長到20米以上，是世界上最大的杜鵑花，它曾經(jīng)跟著“天宮一號”飛向太空。除了大樹杜鵑，這里還有多趣杜鵑等187種杜鵑花科植物，約占云南省所有杜鵑花科物種數(shù)的一半。

 

 

 

▲ 曾上過太空的大樹杜鵑。圖/王斌/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 花型優(yōu)美的多趣杜鵑。圖/王斌/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高黎貢山也是世界生物多樣性熱點地區(qū)之一，保存著眾多數(shù)量稀少、中國甚至高黎貢特有的蘭科植物，比如大理鎧蘭、杏黃兜蘭等。

 

 

▲ 大理鎧蘭，分布于南段海拔2400米至2700米之間的巖石和山地的苔蘚之上，開花時植株僅2到3厘米。圖/王斌/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 杏黃兜蘭，蘭科兜蘭屬罕見的黃色系物種，為國家一級保護植物，具有“蘭花大熊貓”之稱。圖/王斌/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繁盛的植物為動物提供了充足的食物和遮蔽之所，超1100余種的脊椎動物生活于此，包括高黎貢白眉長臂猿、高黎貢羚牛、菲氏葉猴、云豹、林麝、戴帽葉猴、小熊貓等。

 

 

▲ 高黎貢白眉長臂猿，也叫天行長臂猿，僅在高黎貢山南段少量分布，是中國科學家命名的唯一一種類人猿。圖/董磊/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 高黎貢羚牛，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常幾十頭聚為一群，在特定時間前往固定硝塘舔取鹽分。圖/王松/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 菲氏葉猴，同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活躍在叢林的長尾精靈。圖/王斌/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高黎貢山就像哆啦A夢的神奇百寶袋，不斷地給我們帶來驚喜，2010年，這里就發(fā)現(xiàn)了世界第五種金絲猴——怒江金絲猴，這種猴子并沒有川金絲猴那樣金絲般的毛發(fā)，而是通體黝黑，但是它有典型的金絲猴“朝天鼻”，所以它們都同屬于仰鼻猴屬。

 

 

▲ 怒江金絲猴，是迄今為止全球發(fā)現(xiàn)的第五種金絲猴，種群稀少，僅生活在中緬邊境的高黎貢山海拔1700-3200米的原始森林中。圖/王斌／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除了珍稀的獸類，高黎貢山同樣是鳥類的天堂，約有770種，而中國鳥類總數(shù)約1400多種，其中包括白尾梢虹雉、紅腹角雉、灰腹角雉、血雉、火尾綠鹛、白鷴等。

 

 

 

▲ 白尾梢虹雉，生活在高黎貢山海拔2500-4200米亞高山針葉林、灌叢、草甸，雄鳥衣著華麗。圖/王斌/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此外，高黎貢山也是多種兩棲爬行動物的棲身之地，包括獨龍江擬樹蜥、貢山齒突蟾、司徒蟾蜍等生活在這里。

 

 

▲ 高黎貢山上生活著多種珍稀兩棲爬行動物，圖為體色絢麗的獨龍江擬樹蜥。圖/范毅/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高黎貢山為什么會是“世界物種基因庫”？這還要從幾千萬年前說起。

 

 

高山，絕佳的場地

 

約6500萬年前，印度次大陸板塊北移，與亞歐大陸板塊劇烈碰撞，但遭到北部的華北地塊和塔里木地塊的抵抗，青藏高原劇烈抬升。大陸物質(zhì)只能向東西方向?qū)ふ野l(fā)展，可在東部又遭到揚子地塊的擠壓，地殼緊縮產(chǎn)生強烈的褶皺、斷裂，最終形成一系列南北走向的緊湊山脈，即“橫斷七脈”，包括伯舒拉嶺-高黎貢山、他念他翁山-怒山、芒康山-云嶺、沙魯里山、大雪山、邛崍山、岷山。高黎貢山，作為橫斷山脈最西側(cè)的門戶，更像是“大地的縫合線”。

 

 

 

▲ 印度板塊向亞歐板塊俯沖示意圖。圖/《中國國家地理少兒百科 地球》

 

在山體東西兩側(cè)，沿著斷裂發(fā)育的古怒江和古獨龍江就如兩把刻刀，不斷深切、侵蝕，塑造成如今深邃陡峭的怒江大峽谷和獨龍江峽谷。

 

怒江大峽谷全長600余千米，平均深度2000米以上，比世界聞名的科羅拉多大峽谷（全長446千米，平均深度1500米以上）還要壯觀；而獨龍江峽谷以其原生態(tài)成為植物學家眼中的“野生植物天然博物館”，也是不足6000人的獨龍族繁衍生息之地。

 

 

▲ 怒江第一灣，怒江大峽谷最“婉轉(zhuǎn)”的地方，受懸?guī)r絕壁的阻隔，原本由北向南的流向改為由東向西，形成“U型”大彎。圖/視覺中國

 

約260萬年前，地球開始進入冰河時代，第四紀冰期與間冰期交替出現(xiàn)，高黎貢山至少受過其中4次冰川的洗禮。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山地上仍保留有明顯的痕跡——冰斗、刃脊、角峰、懸谷、“U”形谷等侵蝕地貌以及各種冰磧地貌。此外，高黎貢還有現(xiàn)代冰川和凍土地貌發(fā)育。

 

 

▲ 冰川作用后的地貌示意圖。圖/杜利速

 

歷經(jīng)漫長地質(zhì)年代的精心雕琢，高黎貢山地區(qū)群山綿延，地勢北高南低，地面劇烈起伏，北段山峰平均海拔多在4500米以上，而南段山峰在3500米左右。境內(nèi)最高峰嘎哇嘎普海拔高達5128米，而它的名字在獨龍語中意指“高大的雪山”，想來真是樸素又貼切。

 

 

▲ 嘎哇嘎普峰，海拔5128米，高黎貢山境內(nèi)最高峰。圖/王松/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盡管山峰高聳，但是最低處的河谷海拔多在1000米以下，從高海拔到低海拔水熱狀況的分異，垂直自然帶便形成了。

 

首先就是結(jié)構(gòu)完整的森林植被，從干熱河谷灌叢、熱帶季雨林、亞熱帶常綠闊葉林、落葉闊葉林、溫涼性針葉林、寒溫性針葉林、寒溫性灌叢直到高山草甸等依次層疊而上。北高南低的地勢、水平基帶的不同也讓高黎貢山的東坡與西坡、南段與北段的植被存在差異。

 

 

▲ 高黎貢山中段福貢亞坪十八公里風光，山頂白雪似冬，山腳溫暖如春。圖/左凌仁/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其次是突出的森林土壤垂直分布，從高山到干熱河谷，依次分布有亞高山草甸土、棕色暗針葉林土、暗棕壤、棕壤、黃棕壤、黃壤、紅壤、燥紅土等8個地帶性土壤。雖然植被是土壤形成的直接因子，但土壤反過來為森林提供了多種養(yǎng)料。

 

如果說，高山是眾多物種生存繁衍絕佳的場所，那么水則是它們的生命之源。

 

 

流水，透徹的滋潤

 

高黎貢位于“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遺產(chǎn)區(qū)，水資源十分豐富。流經(jīng)于此的百余條河流縱橫交錯，大多屬于怒江水系（東坡）和獨龍江水系（西坡）。

 

怒江發(fā)源于西藏境內(nèi)唐古拉山南麓，從高黎貢山和怒山間穿流而過，一路向南流入緬甸后，最終注入印度洋，主要支流有迪麻洛河、普拉河和穆克基河等。獨龍江發(fā)源于西藏察隅縣，為伊洛瓦底江三大源流之一的恩梅開江上游。

 

 

▲ 碧綠的獨龍江水在懸崖峭壁之間如翡翠般奔涌向前。圖/程斌/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高山湖泊星羅棋布，多是由冰斗、圍谷積水而成的冰磧湖，其中海拔3485 米、深達7米的聽命湖最為有名。此外，哈傍瀑布、其期瀑布、滴水巖瀑布等跌水瀑布隨處可見，美不勝收。

 

 

▲ 神秘高山聽命湖，系冰川侵蝕而成，四周植被茂盛，棲息著多種動物。圖/王斌/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地下水儲量頗豐，并有充沛的降水和消融的冰雪補給，在溝壁和崖邊廣泛出露，可謂無處不產(chǎn)水，泉水處處出。而當?shù)叵滤换钴S的地質(zhì)活動加熱，溫泉就出現(xiàn)了，據(jù)統(tǒng)計，高黎貢山西坡的騰沖縣境內(nèi)就有沸泉3處、熱泉25處和溫泉35處。

 

 

 

▲ 滴水河瀑布，位于高黎貢山南段瀘水市三河村，四周是蔥綠的原始森林。圖/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正是高黎貢山這樣一座巨大的天然水庫，因而孕育著境內(nèi)茂密的原始森林，滋潤出千萬年生機。

 

 

氣候，多元的配置

 

一個地區(qū)的物種豐富度，與氣候總是息息相關(guān)。

 

由下至上，險峻傾崎的山體上依光照強弱漸次形成了亞熱帶、溫帶、亞寒帶、寒帶4個垂直氣候帶，表現(xiàn)出江邊炎熱，半山溫暖，高山寒冷的現(xiàn)象，正所謂“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

 

 

▲ 秋季獨龍江原始森林，層林盡染。圖/木林群/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由南至北，連綿起伏的群峰更是成為印度洋暖濕氣流向云南高原東進的第一道屏障，每年5月到10月，暖濕氣流一路攜風帶雨奔向高黎貢山，地勢相對較低的南段過了這個雨季就會迎來晴好，全年干、濕季分明。但是，地勢較高的北段每年在2月下旬到4月下旬還有一次“桃花汛”，獨龍江地區(qū)甚至會有三次降水高峰，全年無干、濕季節(jié)之分。

 

 

▲ 獨龍江埡口，叢林深深，云山霧谷。 圖/范毅/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怒江管護局

 

高黎貢山太陽總輻射量處于云南省低值區(qū)，氣溫偏低，但是與當?shù)刂参锏纳L發(fā)育節(jié)律相一致，有利于森林植物的生長發(fā)育。合理平衡的光、溫、水資源組合，讓高黎貢山擁有北半球同緯度資源最佳配置之一。

 

所以，為什么高黎貢山會是“世界物種基因庫”？是山，是突兀穿空的怪石險峰；是水，是縈繞交錯的河流湖泊，山河搭建好了舞臺，一眾生命的精靈就此輪番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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